街边小店,等待烟火气
各省第一波新冠疫情的感染高峰期普遍预计在1月份,但12月下旬始,大街小巷、商场饭店却已经少有人流了。
自12月4日,各省集中放开疫情封控措施开始,已有近月余。但许多人“阳”倒在家里或不敢出门,街头商户卷帘门上,写满停业的消息。大多城市恐怕还并未出现所谓“报复性消费”和市井烟火气。
据中国疾病预防控制中心流行病学首席专家吴尊友预判,从12月中旬开始到明年1月中旬、明年1月中旬到2月中旬、2月下旬到3月中旬的三波新冠疫情将继续构成未来三个月的社会“主旋律”。
1 摊主热情开摊,小店空等食客
上周一,小巴去了杭州最负有盛名的夜市——武林夜市。那是杭州线下商业活跃度的象征。
傍晚近5点,出杭州地铁站,走在毗邻的凤起路商业街上,一半以上的门店是关门的,几乎没有人流。有一家还在营业的肯德基,有两人在堂食。店里大部分灯关着。
一位从后门走出的肯德基员工决定抓紧时间下班,他用半认真、半开玩笑的口气说了一句:“再不跑路,就是坐着‘等死’。”他大概想避开即将到来的“下班潮”,尽管当时地铁里也只有稀稀拉拉的人流。(五天后小巴还不死心,又去了一次,它却歇业好几天了。)
这种莫名的恐慌代表一种较主流的观念:感染奥密克戎病毒并不像权威专家和各级官方所强调的无需恐慌。比如钟南山近期演讲《新冠疫情动态及应对》中表示:“现在发展到的阶段实际上是新冠上呼吸道感染,或者简单说就叫新冠感冒。”
所幸武林夜市并不那么冷清。5点,龙游路的街道中间慢慢聚起了摊主们,并随着摊位的增多,逐渐延伸到武林路,呈现一条接近L形状的摊位群。
摊位中有卖饮料、水果、玩具、绿植、手工艺品、帽子、袜子的,还有美甲的,种类不可谓不丰富。当然,摊主的数量似乎要多过来回走动的游客。
有几个摊主闲谈着昨晚的世界杯决赛,没有看的人在给看的人介绍比赛过程,买过体育彩票的在给没买过的人介绍规则。
相较而言,围绕着摊主的实体餐饮门店可能更好地做好了迎接食客的准备,在夜幕即将降临时,射出饱满的霓虹灯光。只是,同样少有人可以接待。
比如,5点多时间,走进胡同里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海鲜大排档门店,空无一人,只有大屏电视里还播放的世界杯比赛的声音还回荡在拥有上下两层的门店里。
隔壁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小饭馆是有食客的,有一个中年食客吃着一份盖浇饭,除此之外就是站着的收银小哥。小哥是老板的亲戚。他戴着口罩讲起了最近的情况:
按照以前,现在应该会有两三桌的食客了。在“放开”前,基本还能保持收支平衡。自从“放开”之后的半个月,每天都是在亏损。
最重大的打击是——昨天,附近三四家KTV、酒吧都因为缺乏客人暂时歇业了。KTV、酒吧作为夜宵客和酒水消费的主要来源,使他们生意好时一天能做5000块钱的营业额,最差也有1000块钱,而KTV、酒吧歇业之后的昨天晚上只有两百块钱营业额,一个晚上没有客人,员工只能干坐着通宵。
他们的主要开支是每年二十多万元的租金、人力、食材成本等。如今五个员工实行轮休制,一班是三个人。
从这家小饭店可以看到,各个市场主体之间的联系如此紧密,“没有谁是一座孤岛”。而维持一个小微市场主体生存发展,可能也并不那么复杂,贡献主要收入的熟客可以稳定消费即可。
2 “主客倒置”,寂寞像毒蛇蔓延
武林夜市像极一个舞台,折射了多数仍营业着的餐饮店及餐饮人的窘态,也展现餐饮人顽强的光芒。尽管这种顽强是生存、生活压力、个人性格思想、工作习惯等合力的结果。
晚上近六点,走进L形拐角处一个极显眼的叫龙行天下的美食广场,这是一个七八家小型餐饮档口组成的公共餐饮空间,公共餐桌上坐着十来人,吃着麻辣烫或者酸辣粉。
往后一个多小时时间里,足以证明这就是它的“高光时刻”。
一位保洁阿姨说这里常常是“人都走不动”的,一如整个武林夜市常常是川流不息、摩肩擦踵的。
10分钟以后,堂食的人便散了,之后来光顾的客人也只是三三两两的女孩,或者戴着多层口罩、戒备森严的中年人。所以,整个空间基本成了老板或者店员的“主场”。
间或有人无聊地刷起了短视频,音效外放至整个空间都听得到。卖羊肉串、穿花棉袄的光头老板坐不住,于是围绕餐桌逛了一圈,一边走,一边像鹦鹉般地叫唤“阳了、阳了”,所到之处人人附和。
有一位独酌一瓶白酒、独享一小盆生蚝的保安大哥落寞又不乏洒脱地说:“全部都阳了,就我一个没阳。”他是美食城的保安员,今年50岁。别人都调侃他,似有醉意的他毫不在乎,并调高嗓门说道:“现在能吃就吃,等到医生说你的时候,你想吃点啥都晚了。”显然是一个豁达的“及时行乐者”。
卖炒饼的女老板于是凑了过去,和保安大哥聊开了,他们讨论了对当前疫情的认知。“现在天这么冷,你说大家着凉了感冒也正常,是吧?”女老板的话正中了保安大哥的豁达心态,他们取得了对当前疫情认识的高度一致。
渐渐地空间安静了。老板和店员更加投入到外放着声音的手机世界里了,仿佛外界是多么乏味单调,无法再激起他们的兴趣。
小巴也点上一份小吃,平时要20元一份,但这次老板甘愿以10元半份出售,后来更是以5元四分之一份出售。而对角轮流坐着的两位六十岁保洁阿姨,缓缓说起了最近遭遇:
一位说感冒有三天了,今天早上吃东西没味。说着,她捧着一大碗白粥,就着还未撕掉透明膜的白面包,一罐咸菜。
她走后,另一位捧着白粥的大妈坐着,她觉得自己身体还很硬朗。两周前,她就感冒过,吃了三颗药就不咳嗽了。并且,她会每隔两天去测一次核酸。
只是眼下工作有隐忧之处。她还干有一份兼职,利用上午时间又去一家小饭店的厨房做些杂活,包括烧水、做饭等。前些天一上午能蒸三锅饭,这两天“蒸一锅饭都剩很多”“中午只有五六个人吃饭”。
“我挣你那个钱,到时候你工资发不出来,我怎么弄?”她说。
街边小店其实就像经济社会的毛细血管,关系着最普通也最普遍的老百姓的生计。
3 黎明前,维持住这点“烟火气”
晚上7点,是夜幕下的武林夜市,它犹如被黑夜捧出的一个发光玩具,明媚而夺目,近乎完美地做好了待客的准备。
尽管气温骤降,但这样的夜市,就绝不能说吸引不了一些胆大的食客。
尽管离人挤人的热闹气氛还是差得很远,但置身其中,你还是会觉得现场氛围也不算太差,因为至少还有些人流,同时在逛和吃的估摸也有两百多人。
摆摊区的几家美甲店的老板娘还在为年轻女客殷勤描画,卖盆栽的摊位聚起了五六个男孩、女孩。
一个卖手工编织挂件的大哥说,刚开一会就开张了,卖出一个19块钱的。他会这一效率感到惊喜。
小巴问一个卖袜子的60岁大妈“怕不怕变阳”。她说“不怕”。她说,自己3月份才从大连来杭州,身边的亲戚朋友几乎都“阳”了,说话中透着一种不以为然的口气。
在西湖D11美食城的中心餐饮区,虽然不至于座无虚席,但上百个座位也有接近半数是坐着人的,抑或是留有餐食痕迹的。有的位置上坐着若干食客,看样子像朋友或者同事,他们也聊得兴致勃勃,口吐飞沫。
当然,这些更像是一种对比的感受。相较于少有人逛的大型商业综合体、寂寥到整条街几乎关门的街边小店。
上周六,平安夜晚7点半,小巴再次路过武林夜市,凤起路商业街上依旧只有半数的门店在营业,那家肯德基已经关门三四天了。但是明显可见的是,仍正常营业的门店都有了些客人,有的餐饮门店也能聚齐近十个人。
在武林夜市的各个板块,明显可见人流比上次多了一倍左右。上周一毫无人驻足的彩票售卖点,聚齐了七八个人。行人的装扮明显多了许多节日的愉快气氛。
尽管一位夜市工作人员仍强调说:“这还叫人呀,这叫寥寥无几!”
据说,武林夜市的日均人流量超2万,周末日均人流量超5万。街面摊位最多时能摆上两百个。
但不可否认的是,正是有了这些少的但依旧选择线下消费的食客和游客,也就给了摊主和店家维持现状、持续营业的动力和希望。
结果是,两者共同维持着市场仅剩的烟火气,也照亮了周边的一片黑暗。
据《2019中国小店经济温度图谱》,中国小店数约为1亿家,包含网店、街边小店、路边摊等,带动3亿人就业。
小巴不禁想,接下来的难熬时光里,一家小店的希望究竟从何而来?
或许不从高大上的政策变化和优惠来,因为政策距离现实总是差一段距离;或许也不从对未来的盲目乐观来,因为现实已经产生许多反例;或许更多要从顾客和商家的相互信任、相互支持中来。